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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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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生院外的幾株柳樹長得極好,綠色的枝濤隨風起舞。

樹下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少年。

郭奕不敢看小哥哥,低著頭,“孫權哥哥,我要跟我爹離開南陽了。”

“這麽快……”孫權知道郭嘉回來探親,也知道多年來郭夫人一直帶著孩子避著他,沒有想到,他們一家這就要走了。

郭奕心中一陣難過,說好了去江東的,怕是要食言了。

“看著我。”他非常禮貌的蹲下來,平視郭奕,“你要記得一件事。”

陽光透過透過大柳樹,在小哥哥俊郎的臉上留下斑駁的陰影。

“好好讀書,不忘初心。”孫權扶著郭奕窄小的肩頭,語重心長的說。

郭奕的初心是想跟著小哥哥去江東,那是他第一次認真的思索未來。但是,父母在,不遠行……

孫權看他眼淚都要流出來了,便伸手折下一支柳條,在手上編著,“故人別離,折柳相送。我就用柳枝編一只竹蜻蜓給你吧!”

很快,一只竹蜻蜓做好了,孫權將它擱到郭奕手心。

太像真的蜻蜓了,簡直就要隨風飛起一般。

孫權看著郭奕破涕為笑的那一臉純真,心中若有所思,今夕一別,他日再見,還不知你我是何立場。

只希望,

“青山常在,友誼長存。珍重!”

那年,那天,微風吹起小哥哥的長發和白衫,他像一顆挺拔的青松一般,巍然立於山水之間。

再見了,小哥哥。

***

車夫將馬車停在村口等郭奕拜別先生。

爹爹抱著照兒坐在車架上。

她頭上帶著一圈狗尾巴草編的花環。那一看就是爹爹的傑作。董小姐這種有潔癖的人,每天會給照兒梳無數次頭,怎麽會允許有劣質花環來弄亂照兒的發型?!

“娘親呢?”馬車裏空空的。

“你娘親晚些走。”郭嘉略顯尷尬。

“為什麽呀?”

“你外婆身體不好,她照顧一陣子外婆再來。”

爹爹他撒謊!

外婆有傭人和舅媽照顧。娘親分明是不想去許昌!

天吶,她不要我了嗎?連同照兒一起也不要了嗎?

郭奕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,“爹爹,我不去許昌,我要留下來陪娘親。”

郭嘉淡然一笑,“好,那我們走,你留下。”

說罷,還真讓車夫趕車。

“郭大人,這……”車夫為難的看著抹眼淚不肯上車的郭奕。

“走吧!”郭嘉一副並不在乎的樣子,抱著照兒坐進車裏面。

“駕!”

馬車緩慢駛起。

等等!不對!

“爹,你怎麽把照兒抱走了啊!誒!等等我!”

郭奕跟在車後小跑著。

這真是親爹啊!

“郭奕,等等我!”

郭嘉回頭一看,乖兒子跟著馬車在跑,還有個胖小子跟著乖兒子跑著。嘴角一勾,便讓馬夫把馬車停下來。

崔浩攆上郭奕,上氣不接下氣,“累死我了!”

郭奕看他手上抱著個精致的青花瓷罐。

“大金貝,給你了!它除了你,誰都不理。”崔浩把瓷罐塞郭奕手裏。

“崔浩,對不起……謝謝了!”郭奕很是不好意思,因為那次打架,兩人很久都沒說話了。

“郭奕,要走也不告訴我。我討厭你!”崔浩推了郭奕一把,扭著胖乎乎的身軀,跑開了。

崔浩……其實,我一直是覺得你很有趣的……

可惜,他沒有聽到。

手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握起,“我們走吧。”

曾經,娘親也是如此,一手抱一個,一手拉一個。

郭奕擡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,此刻,他目光柔和,“你娘親,她一定會來的。”

“拉鉤!”

勾起父親的小指,郭奕是願意相信他的。

馬車裏,照兒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郭奕懷裏抱的瓷罐。

“爹爹,碗碗!”照兒嗲嗲的奶音把郭嘉都要喊化了。

“你說,哥哥,碗碗給我們玩一下嘛!”郭嘉提起照兒的小手臂,照兒的小手隔空對著瓷罐抓著。

“哥哥,碗碗!”

郭奕覺得大事不妙,金貝要是落到照兒手裏,那還能活?

於是把罐子揣得更緊了。

“哥哥,你不要小氣嘛!”郭嘉慫著照兒。

“哥哥,小氣,小氣!”照兒小手抓得更近了。

郭奕皺著眉頭,小嘴一抿,就跑到外面車架上坐著了。

惹不起,我躲不起嗎?

“郭少爺,你準備一直抱去許昌啊?”車夫是個瘦瘦小小的有些駝背的中年男人。

連他都在跟著取笑,這個無情的世界T_T

“您說對了,我就是要抱去許昌。”郭奕瞇著眼睛回答著車夫。

“我兒子也是稀罕他那蟋蟀的狠,睡覺都要把蟋蟀放床頭。”車夫道。

郭奕心理默默的羨慕著,這位和藹的車夫的兒子,應該一直都和他在一起吧,真幸福。

照兒的笑鬧聲漸漸停了下來,郭奕回頭看向車內,那小魔王終於玩累了,呼呼啦啦的睡了。

郭嘉給折磨得有些精疲力竭,這才一個下午……真不知道這些年,夫人她是怎麽過的,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。

如今風水輪流轉,他提出要帶郭奕去許昌念書時,她爽快答應了,“郭奕媳婦兒一起帶去。”

“夫人,我們走吧!”

“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答應去許昌。”她的笑顏依舊還是那樣美。

“我等你。”他拉起她的手,和幾年前那雙細膩的手完全不一樣。於是,將那雙手按在自己胸前,他低頭深情款款的看著她,“今生所愛,目光所及,真的,只有你。靜靜,我無時不刻不在你……”

“您隨意。”他的情話,董靜聽得紮耳,生分的抽出手,轉身,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。

郭嘉打開酒壺,大口大口的灌著酒。

曾經,她會小鳥依人的偎依在他懷中,聽他讀詩。他們山盟海誓,洞房花燭,共守清貧,又其樂融融,他們孕育了一個生命,看著孩子一天一天長大,開口喊“爹爹,娘親。”

現在,他做官了,他有錢了,但是他們再也回不去那個曾經。

如果可以回到初遇,他情願,用現在的一切去換……

郭奕從行李中清出兩塊毯子,分別給已經睡著的爹爹和照兒搭上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。

“少爺,過了這個樹林,前方有個小客棧。我們今晚上那兒歇息。”車夫道。

“麻煩您了。我爹爹他……您知道的……。一路還得靠您費心了。”郭奕道。

爹爹一遇到酒,就特別不靠譜!幸虧車夫對路程相當熟悉,不然一會兒兩眼一抹黑,東南西北都不知道。

到小樹林的時候,天已經很暗了。

郭奕聽著兩旁樹上貓頭鷹“咕咕”的叫聲,心裏真發怵。

可千萬別來個猛獸啊!

“少爺,外面冷,車裏暖和。”車夫提醒他道。

郭奕第一次晚上走山路,緊張得縮著脖子,四處張望,“大叔,這林子裏會不會有大蟲啊!”

“沒有,這小樹林裏,怎麽會有大蟲呢?看見幾只黃鼠狼就了不得了。”車夫笑著。

“真的嗎?”

“真的。”

說大蟲,大蟲到,月光下看見,前方躥出一只吊睛白眼虎,眼裏反著瘆人的光,發出低沈的怒吼。

郭奕只覺得褲腿一陣熱,真的給嚇尿了!

馬車停了下來,車夫直哆嗦,“少爺啊,我上有老下有小,我就先走一步了……”

車夫用飛快的速遞翻下馬車,可那虎速度極快,撲向車夫。

“爹啊!爹啊!”郭奕喊著郭嘉。

誰知,郭嘉酒醉夢鄉,翻了個身,繼續睡……

照兒卻被喊醒,睜著大眼睛好奇的看著。

情急之下,郭奕幾乎是無意識的將手裏的瓷罐向老虎砸去。使出力道的感覺,竟然跟那次把崔浩扔樹上時一模一樣。體內湧動著不知名的力量,沸騰著,燃燒著。

那虎只是剛剛撲住了車夫,並沒有下口。這會兒頭部被那力道十分生猛的瓷罐砸個正準,它惱怒了,猛的回頭,眼裏寒光四射,將目標鎖定為郭奕。

車夫乘老虎松了爪,趕緊逃生。

猛虎一個俯身後躍起,朝郭奕直撲而來,郭奕嚇得從車上翻了下來。

馬兒受了驚,馬車向前疾馳而去。

那虎並沒有去追馬車,郭奕反而覺得心安一些了。

爹和照兒暫時安全了。

這會兒,只剩下他和老虎了。

今天在這兒,就算被老虎吃了,一命換了三命,值。

如此想來,反而沒有那麽的害怕了。

郭奕聽說書的說過,老虎喜歡往上撲,然後咬住獵物的脖子。

郭奕將重心下移,他真希望手裏有把鋒利的刀,至少還曾經戰鬥過。

老虎直奔而來,雖然速度極快,可郭奕不知為何,可以清晰的看清它的每一個動作。

在老虎撲來的時候,郭奕一個側翻,竟然躲過了。這動作沒有人教過他,似乎是與生俱來。對自己這種意外的表現,他有些欣喜。

原來這大蟲也不過如此,只是看著嚇人。

那虎撲空後不死心,回頭又是一個反撲。

郭奕又是一個側翻,輕松躲過。

只是這次著地,感覺手被什麽紮到。摸起來,是塊碎瓷片,剛剛瓷罐砸向老虎後摔碎了留下的。

它兩次撲空,怒了,長吼一聲,再次撲來。

郭奕不再害怕了,他鎮定下來,那大蟲一舉一動都在他眼裏,甚至它下個動作是什麽,他都知道。

它在一次撲空,郭奕得了一個楔機,縱身一躍,竟然穩穩的跳到虎的背上。如何不遇上這只虎,他沒有想到自己身手會如此敏捷,簡直像做夢一般。

它激得狂奔起來。

郭奕對著月亮的反光,清晰的看見老虎的眼睛,拿起手中的碎瓷片,朝老虎的眼睛紮去。

猛虎因突來的巨疼,發出震徹山林的咆哮。它整個身體立了力了起來,試圖甩掉身上騎著的郭奕。

而郭奕將它頭部的毛皮拽得更緊了,雙腿緊緊夾著虎腹,牢牢的附在它背上。

直到那虎猛地向一棵大樹奔去。快到大樹時,它的身體迅速一轉,用側面撞到樹上。

巨大的撞擊下,郭奕被甩了下來。

虎往森林深處逃竄而去。

郭奕給摔得不輕,渾身都在疼,半晌才爬起來。

剛才發生了什麽?

好像是打跑了一只老虎……

他忍痛順著車轍追去,走了許久,才追上馬車。

馬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的。

“哥哥!”月色下,照兒在玩手上的狗尾巴花環。她太小,全然不明白剛才那一幕幾近喪命的動魄驚心,看到郭奕就伸出兩只小手。

而郭嘉,還在夢中……

郭奕顫抖的抱起照兒,將頭埋在她肩上嗚嗚的哭著,“幸好你們沒事……幸好你們沒事……”

他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遍,直到哭到聲嘶力竭。

這一路還會發生什麽他不知道。他將馬車的車簾拉好,用舊衣服澆上酒,做了一個火把綁在車上,然後,拉起了韁繩。

火把將周圍的一小片照亮,順著路走就對了……

郭嘉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,發現駕車的竟是郭奕。

“車夫呢?”

“回去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遇到了大蟲。”郭奕平靜的答道。

“那大蟲呢?”郭嘉顯然不相信,慵懶的問道。

“被我打跑了。”郭奕的語氣波瀾不驚。

郭嘉楞住了,沈思片刻,“小孩子,可不許撒謊!”

只聽見身後照兒清脆的聲音,“哥哥,大貓,大貓。”

信不信由你,反正我說完了。

郭嘉滿腦子的疑問,看到兒子頭發上粘的枯草,和衣服上的破損以及沾著的塵土。遭了山貓了?

“換身幹凈衣服,進去歇會兒吧。”郭嘉換下郭奕。

剩下的路途,郭嘉收起了酒壺。還是,等到了許昌再喝吧。

許昌。

一群人十裏相迎。

“奉孝啊!吾盼汝如大旱盼甘霖吶!”一位穿著樸素的大胡子叔叔拉住父親的手激動的說道。

人群中,郭奕一眼就看到一個眉眼特別幹凈的高個兒大哥哥,卟啉卟啉的發著光。

而他,正微笑著打量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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